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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样作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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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七岁的张小漫。
那是我。
弯着腰清理隔壁桌的桌洞,偶尔抬起头,朝现在的我——或者说是王平平,有点歉意地一笑。
你有没有在某一刻幻想过,如果自己是双胞胎就好了。
喝到得意忘形的时候,我曾对老何说过,我这么好的人,简直是人类之光,不能再拥有一个,是社会的损失。
老何点头赞同道嗯嗯嗯你快闭嘴吧。
不过她并不知道,独自散步回家的路上,酒醒了大半,我抬头看着天上唯一的月亮,竟然真的开始想念那个不存在的双胞胎。
或许她和我不一样,很内向,不爱讲话,不想发光发热,但至少,这一段路我不会一个人走。月光照耀着两个人,她会拍拍我说,别笑了,我知道你难过。
那只是人生路上脱轨的一闪念,酒醒就忘记了。然而此刻,十七岁的张小漫站在我面前。
不是老照片,不是老何生日趴上耍酒疯的视频,是站在我眼前的、一伸手就可以触碰的自己。
我的确伸出了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蛋。
“张小漫你真好看。”
我喃喃道。
全班静音。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班主任折返回来,以为自己打开了一张jpg文件。
“我让你坐下呢!王平平?赶紧的!刘老师还等着上课呢!”
班主任从背后猛推了一下我。她指甲有点尖,戳在皮肤上很痛。我踉跄几步,本能地转头瞪回去:
“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然后班主任和讲台前的刘老师一起加入了这张jpg文件。
惊醒我的是回荡在教室里的声音。低沉醇厚,这个嗓音属于王平平。
班主任是个矮胖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和我是同龄人。我们成年人拒绝被推搡,所以我只是本能地顶了一句。
而王平平,却没有和班主任顶嘴的资格。
正在僵持中,教室后排突然爆发一声怪叫:
“试试就试试!老师你别怂!你快试试啊!”
这位兄台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哦。
班主任被救活了,她找到了爆破点,竖起眉毛,劈手一指门口:“江河你给我滚出去!”
那个叫江河的男生如蒙大赦,开开心心地从教室最后一排起身,雀跃着跑向了后门,临出门前还回过头,右手抬起,从眉尾划向空中,朝我敬了个耍帅的礼。
白痴高中生。
我在班主任注视下,径自坐到了空位上,什么也没说。
反正像个高中生一样道歉我是做不到的,爱怎样怎样吧,让我认怂当王平平,我还不如直接从窗子跳出去。
班里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班主任严厉的眼神扫射一圈,最后停在我身上,动动嘴唇又憋了回去,转身走了。
怀才不遇美术馆不举办活动的时候,所有员工(包括我这个馆长)都闲得五脊六兽的,小叶开始号召大家浸入文学的海洋。
……就是一起看穿越重生言情小说。
是挺打发时间的。女主角们要么吃着人类社会千年科技与思想进步的红利来忽悠古代王爷,要么利用重活一世啥都可以预知的作弊技能来手刃仇人……蛮好的,蛮好的,这些电子鸦片全面促进了我们美术馆的和谐,员工们想要手刃客人或者手刃我之前,看一本爽文,就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这些小说的第一章都很短。主角们的上一世不是孤苦无依就是背负血海深仇,不穿越也活不下去了,所以一睁眼发现自己进了异世界或者回了小时候,都开心死了。
“天啊,我难道这是遇上了重生?既来之,则安之。”
这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他们上辈子过得不好,靠那点预知的本事,重生还能扭转未来成为人生赢家,我呢?我连现在讲台上那位教语文的刘老师到底是谁都想不起来,老天爷让我这种记性的人回来干什么?
何况,我也不是我了。
我木然坐在硬邦邦的胶合板椅子上,把手藏在桌洞里。
我不想看见这双带着元宝坑的手。不想看见圆滚滚的大腿。我现在讨厌一切能反光的东西。
从睁开眼到现在,短短三个小时,漫长得像无法醒来的噩梦。眼泪开始积蓄,很好,这个身体有毒,我被肉身同化得越来越像个没出息的高中生了。
刘老师目光时不时飘向我,我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她瞪我也没用。王平平的书包里空空如也,我出门前背书包只是为了装样子,本打算在上学路上寻找机会逃脱报警的。但我还是从包前的拉链下搜刮出一支圆珠笔,郑重地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刘老师的脸彻底黑了。
啊哦,她误会我在挑衅她。
这时,一本翻开的语文书缓缓被推向我这边,书脊精准地卡在了两张单桌的中缝处。
阳光下我甚至都能看清她白哲的脸上细细的小绒毛,光洁的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午后的风轻轻晃动。
这是小时候的我,我却要用“她”来指代。
眼泪突然干涸了。不管我为什么倒霉催地来到了这里,住进了这么一个肉身里,张小漫还好好的,依然漂漂亮亮的,乖乖巧巧的。看着她,我心里好受了很多。
“张小漫”被我看得耳朵都红了。老何她们以前说我喝多少酒、干多少不要脸的事都从不脸红,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紧张难堪的时候,耳朵会红得像要烧起来。
但我自己照镜子是照不到耳朵的。
原来,我耳朵红起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原来高中时候我胸这么小啊哈哈哈哈。
原来……
“王平平!”
“王平平!”
后桌的同学拿笔捅了我一下:“老师喊你呢!”
哦对,我现在叫王平平。于是我抬头看讲台,刘老师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气鼓鼓地怒瞪着我。
后桌再次出声提醒:“你站起来呀!”
你看,成年人和高中生的差别不仅仅在一身校服和一脸褶子,还在于很多微妙的身体条件反射上,比如被喊了名字第一时间起立,哪怕在课堂上睡得懵头懵脑的小孩,也有这个本事。
我站起来。刘老师用黑板擦狠狠敲了一下她刚写下的一串生字:“我刚讲完,你来注音,念一遍。”
“坍……”第一个词就难住了我。
坍纪。这个词大意我是猜得出来的,但第二个字应该怎么念呢?
虽然老何总开玩笑说我是朋友圈子里唯一的文化人:她职高文凭,小叶专升本学编导;高老头一个1968年才出生的人,文革结束时刚上小学一年级,偏说是社会动乱害他初中肄业。
我文化人的面子就这么折在了高一的课堂上。
“我不会。”
“我刚讲过,你听什么去了?”
“哦,抱歉抱歉,我走神了。”我坦然地说。
我看到了刘老师眼中的惊讶。这辈子恐怕第一次有学生和她说“抱歉抱歉”。
刘老师终于把书往讲台上一摔。
“刚开学我就和大家讲过,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你自己冥顽不灵,老师不会吃力不讨好地一个个拉扯你们,爱学不学。但某些人自己不学,还影响别人,那就别怪老师不讲情面了!”
我发现这个高高瘦瘦的女老师还挺像回事的,蓝衬衫一步裙,比刚才那个班主任要利落不少。
“我早就听说咱们某些同学挺有本事的,考上了实验,不去,要死要活的,现在来了一中。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的不是不好好学习的学生,我最讨厌的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一天到晚不知道怎么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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