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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从露西到吉尔伽美什:想象的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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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语言之前的思想


乔治·夏勒是纽约动物学协会野生动物保护部的主任。在生物学同行眼中,他是大家公认的一位非常严谨细致的野生动物观察者。在漫长而又成绩斐然的职业生涯中,他对狮子、老虎、猎豹、美洲豹、野狗、山地大猩猩和鬣狗等动物做了大量的系统研究。他于1993年出版的《最后的熊猫》一书记录了熊猫许多生动而感人的故事。他发现,有一次,一只生病的熊猫自己走进卧龙山区的一户人家,在那里,人们喂它吃了三天的糖和米粥,直到它身体康复回到森林。[64]

20世纪60年代后期,夏勒和一名同事在东非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平原花几天时间做了一个没有人做过的简单观察。那几天里,他们随处都能发现许多“散布在地上”的动物死尸,有死的非洲水牛,是狮子捕杀过的猎物的残骸。他们还遇见了一些失去行动能力的动物,食肉动物非常容易就能捕获它们。体型较小的鹿科动物(如汤普森瞪羚)一天之内就会被吃完,成年水牛之类的大型动物大约四天内都会“一直作为重要的食物来源”。[65]夏勒由此得出结论,早期人类在塞伦盖蒂平原仅靠捡食残肉就能很容易地生存下去,非洲荒野上有足够的残肉供他们食用,他们无须打猎。其他同事因此指出,甚至在今天,坦桑尼亚北部的一个狩猎采集部落哈德扎人有时候仍然捡食残肉,他们悄悄跟踪狮子,在它们捕杀猎物后制造巨大的声响,把狮子吓跑。

这种关于人类早期生活方式的简单描述只是一种推测,[66]将这种生活方式上升到“思想”无疑是夸张的:起作用的不过是本能。觅食残肉虽然听起来不太有情调,却可能是个不错的开端。更可能的是,开阔的非洲大草原既有利于泛食动物,也有利于像河马、长颈鹿等专食动物,正因为如此才首先激发了人类的智力。不过,食腐假说也获得了最新的证据:一项针对古生物遗址出土的骨骼上痕迹的研究表明,食肉动物捕杀的动物身上确实有工具的痕迹,但比人类屠宰的动物身上少。需要强调的是,早期人类的食肉行为本身并不能证明他们狩猎。[67]

人类最早的思想可能有两个,其中一个比另一个更有待证实,即后两足行走说。自1871年查尔斯·达尔文《人类的起源》出版以来,人们都认为后两足行走说已是定论。受达尔文影响,大家都认为人类的早期祖先来自树上,气候变化导致雨林减少、草原面积扩大,人类因此开始直立行走。650万年前至500万年前,南极冰冠从海洋中吸取了大量的水,导致地中海枯竭。这个时间与基因证据吻合。我们现在知道,DNA的基本变异率是每百万年0.71%。从黑猩猩与当前人类的DNA的差异追溯,我们得出660万年前黑猩猩与人类开始分化的结论。[68]

目前在非洲已经发现了多种两足猿,都源自600万至700万年前生活在乍得久拉普沙漠的萨赫勒人,他们很接近黑猩猩和人类的共同祖先。[69]但是最能显示后两足行走的是南方古猿阿法种,她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露西”,因为她被发现的那天,古生物学家的营地里正在播放甲壳虫乐队的《缀满钻石天空下的露西》一歌。露西的骨骼保存良好,足够说明340万年前至290万年前,早期人类是后两足行走的。

现在人们相信,人类直系祖先的脑容量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大增长与两足行走有关。(最重要是因为它是最大的一次增长;有证据表明我们的大脑与身体的比例较之过去要略小。[70])在全新的开阔大草原环境中,直立行走解放了手臂和手掌,使它们能够将食物传递给居住在分布更广泛的树上的同类。后两足行走还解放了手来制造石器,石器有助于早期人类改变饮食习惯,变成食肉动物。肉含有更多的热量,促进了大脑进一步增长,但还有第二个重要的结果:直立使喉头的位置下降成为可能,人类的喉头在喉咙的位置比类人猿低得多。[71]在新的位置,喉头能够更好地发出元音和辅音。另外,后两足行走还改变了呼吸方式,提高了声音质量。最后,肉不仅营养价值高,而且比坚硬的植物更容易咀嚼,这改变了下颚的结构,促进了敏感肌肉的生长,使舌头活动更加灵活,对于丰富说话的声音很有必要。切割工具对牙齿是一种补充,于是牙齿变小,有利于说话。当然,这些都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后两足行走与食肉引起的“连锁反应”。后两足行走的最后一个结果是,女人只能生育头相对较小的后代,因为相对窄小的骨盆能让母亲行走更方便。从中可知,婴儿会较长期依靠母亲,这反过来又促进了男女分工,男性必须为配偶和后代带回食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分工会促进核心家庭的发展,使认知群体的社会结构更加复杂。这个复杂的结构要求人预测不同社会状况下其他人的行为。科学家普遍认为这是意识进化所需要的机制。通过预测他人的行为,个人获得了自我意识。

这一切都非常简单明了,结果证明,它过于简单明了了。首先,早期人类在600万年前就开始直立行走,而最早的石器却出现于大约250万至270万年前(也可能是300万年前),二者之间的时间差也太漫长了,很难说这二者有联系。其次,现代实验表明,两足直立行走并不能增加能效。随着越来越多的化石被发现,我们现在都承认早期直立行走的类人猿生活在树木茂密的环境中。[72]对于这种情况,加州科学院的尼娜·雅布隆斯基和乔治·查普林提出,人类直立行走的真正原因是能在与其他动物争斗的时候显得更强大、更有威慑力,避免伤害性冲突,从而获得食物。这一观点来自对野生大猩猩和黑猩猩行为的观察。这两种类人猿在争夺食物或配偶时,都直立后两足、摇晃身体、挥舞手臂、捶打胸脯以震慑对方。这样的举动当然并不总能奏效,但是足以使雅布隆斯基和查普林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学会用直立举动消除紧张局势的个体可能会减少受伤或死亡的危险,并因此提高他们的生殖率。”在这种情况下,后两足直立虽然是早期人类身体结构方面发生的物理变化,之所以能够发展,却是因为它具有了某种进化意义上的行为学和心理学意义。当然,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行为包含很大的本能成分,因此,至多可以称之为思想雏形。[73]

人类最早思想的第二个候选则有更多的记录,这就是石器的出现。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由于早期人类对石头的使用越来越精细,史前石器的制造经历了至少五个主要阶段。应该记住的最重要的几个时间段是250万年前、170万年前、140万年前、70万年前和40万至50万年前,[74]分别出现了重大的技术进步。至今发现的最古老的石器是在埃塞俄比亚的贡纳河一带发现的,是一组从远古河床中发现的挑选过的火山石,这些火山石和未经加工的自然岩石很难区别。大约250万年前,在某个时候,原始人类发现,如果用一块石头以一种特殊方式击打另一块石头,就能砸出一块薄而锋利的石片,其锋利度足以刺穿死斑马或死瞪羚的皮。在一个外行人看来,贡纳的一把原始石斧同那里的任何石头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考古学家发现,故意击打两块石头而制造出的石片通常会在紧靠冲击点的地方产生一个显著的突起,即所谓的“撞击球”,这成为研究人员用来区别人造石器和由于诸如水的冲刷等自然撞击而产生的断石碎片的主要依据。[75]

虽然是一种文化产品,但是石器制造和人类后来的生物学发展之间的联系具有重大意义。这是因为,250万年以前,早期人类的饮食一直是素食,石器的发明使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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