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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火山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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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水手服的小儿子塔齐奥时,立刻为他迷人的容貌深深倾倒。故事就在老去的阿申巴赫对塔齐奥与日俱增的爱恋中展开。与此同时,阿申巴赫放弃了写作,自己也受到了侵袭威尼斯的霍乱疫情的感染。结果他没能完成自己的作品,也没能警告塔齐奥及其家人逃离正在蔓延的疫情。最终他不幸病逝,至死没能与心中挚爱说上一句话。

冯·阿申巴赫滑稽的鬈发、涂脂抹粉的装扮还有煞费苦心的穿着都出自托马斯·曼故意的设计,意在将曾经辉煌的文化的日渐式微具体地呈现出来。这个形象也是作家本人的自画像。[569]在托马斯·曼去世后出版的私人日记证实,即使在生命的晚期,他仍然会不切实际地爱上年轻男子,即便他与卡蒂亚·普林斯海姆于1905年开始的婚姻看上去非常幸福。1925年,托马斯·曼承认弗洛伊德的思想对《死于威尼斯》具有直接影响:“死亡的意愿存在于阿申巴赫的意识之中,虽然他对此浑然不觉。”正如托马斯·曼的传记作家罗纳德·海曼所强调的,曼经常以弗洛伊德的风格使用“我”这个词,来表现个性中自我维护的某个方面,并且常常和本能相对立。(“我”是弗洛伊德偏爱的措辞;而我们常见的拉丁词“自我”则是他英译本译者的发明。[570])书中表现的威尼斯的整体气氛(黑暗、腐朽的陋巷中潜伏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看不见又难以估量)让人想起弗洛伊德理论中的原始“本我”,蛰伏在个性的表象之下,随时准备利用“自我”的错误喷薄而出。一些批评人士推测,托马斯·曼撰写这部篇幅不长的作品所花费的时间(长达数年),正反映出他在承认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时遇到的极大困难。[571]

1913年也是D. H.劳伦斯(D. H. Lawrence)的《儿子与情人》问世的一年。劳伦斯早在1905年就在作品中,“如弗洛伊德般精确地阐述了”幼稚性欲这一概念。无论他有没有从那时起就对精神分析有所了解,至少他在1912年遇到弗里达·威克利时已经接触到了这门科学。弗里达原名弗里达·冯·里希特霍芬,1879年生于德国,和爱人奥托·格罗斯(一位精神分析学家)长期致力于精神分析领域。[572]劳伦斯的写作手法兼收并蓄,将弗洛伊德和尼采的思想结合起来。《儿子与情人》涉及的主题具有鲜明的弗洛伊德特征:恋母情结。当然,恋母情结这一概念的出现要早于弗洛伊德,其治疗方法在文献中的追溯也同样古老。但劳伦斯所描述的关于莫雷尔家族的故事——他们来自诺丁汉郡的煤田(诺丁汉也是劳伦斯自己的故乡)——在更宏大的背景下把恋母情结产生的冲突展现了出来。莫雷尔家族生活的世界正发生着巨变,反映出从过去的农业社会向未来的工业社会和战争的转变(保罗·莫雷尔实际上预测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573]格特鲁德·莫雷尔是家中的母亲,受过教育且小有智慧,这使她和愚钝的、工人阶级的丈夫泾渭分明。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儿子威廉和保罗身上,好让他们能在发生巨变的世界里独善其身。然而在此过程中,身为艺术家却同样在工厂里卖力的保罗坠入了爱河,并试图逃离家庭的束缚。曾经存在于妻子和丈夫之间的矛盾现在转变成了母亲和儿子之间的斗争。“两个儿子被报答母亲式的爱推入了生活,并被不断鞭策着。但在他们成年后失去了爱的能力,因为母亲是他们生命中最强大的力量源泉,掌握着他们的一切。……一旦这两个年轻人与其他女性有了接触,灵与肉的分离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威廉娶了一个下层女子,而他的灵魂仍被其母亲掌握。”[574]就像托马斯·曼在《死于威尼斯》中试图尽力挣脱同性恋的禁忌,劳伦斯在《儿子与情人》中自由地解读了性与生活的其他方面之间的联系,尤其着重于性与母亲在家庭中的作用方面。但他的思考并未就此浅尝辄止。正如海伦·巴伦和卡尔·巴伦所说,社会主义和现代主义的主题在书中交相辉映:煤矿工人恶劣的生存条件、收入微薄、工作环境险恶、罢工、分娩设施的缺乏,以及13岁以上儿童教育条件的匮乏;妇女争取工作和投票权利的迫切愿望;进化论思想给社会和道德生活带来的惶恐与不安;以及人们对无意识心理的关注的发端。[575]保罗在艺术研究中还受到了新理论的冲击,包括社会达尔文主义和万有引力定律。托马斯·曼的小说为一个行将就木的世界敲响了丧钟,而劳伦斯则展示了旧世界让位于新纪元的过程。但这两部作品都反映出弗洛伊德关于性和生命本能之首要地位的思想,背后还潜藏着尼采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影子。在这两部作品中,无意识所起的作用并不是完全积极的。正如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胡戈·冯·霍夫曼斯塔尔在19世纪末的维也纳所指出的,人们冒着风险忽略了本能的生活:无论物理学的理论做出怎样的定论,生物学始终是关乎日常生活的实际存在。生物学就意味着性、繁殖,以及它们背后的进化思想。《死于威尼斯》描写了由于退化导致的文明灭绝,相比之下《儿子与情人》没有那么悲观,但两部作品都探讨了尼采哲学的斗争,即增强生命体验的野蛮人与过度细致的、更加文明的理性之人之间的斗争。劳伦斯将科学视为一种过于精炼的形式。保罗·莫雷尔具有强大而本能的生命力,他母亲的影子却从未离开。

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从来没有承认过弗洛伊德、达尔文和爱因斯坦等人对自己作品的影响。但是,正如美国评论家埃德蒙·威尔逊所指出的,身为犹太人的爱因斯坦和弗洛伊德,以及具有一半犹太血统的普鲁斯特,“从他们边缘化的社会地位汲取力量,增强了自己对世界的观察力”。1913年11月,普鲁斯特出版了《追忆似水年华》的第一卷。这部作品通常被译为这个名字,但许多批评者或学者现在更喜欢将其译为《追寻逝去的时光》,认为这种译法更能传达出普鲁斯特的思想,即这部小说具有一定的科学素质(即研究的成分)。小说中还包含了普鲁斯特对时间的着重思考,并不仅仅是逝去的时光,而是遗失和重现的时光。

普鲁斯特于1871年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家境的殷实使他终生免于生计奔波之苦。他天资聪颖,曾就读于孔多塞公立中学,也曾在家接受教育。家教的安排使他和神经质的母亲关系密切。1905年,她在普鲁斯特的父亲去世两年后也撒手人寰,时年57岁。从那以后,她的儿子远离了尘世,偏居一隅软木装饰的房间,开始与数以百计的朋友通信往来,并以自己翔实的日记为基础,创作传世名篇。《追忆似水年华》曾被誉为文学界的爱因斯坦理论或弗洛伊德思想,虽然普鲁斯特专家哈罗德·马奇曾指出,这种类比一般都出自不熟悉弗洛伊德和爱因斯坦的人之口。普鲁斯特曾有一次在接受采访时将自己的多卷本作品描述为“一系列关于无意识的小说”,却并非通过弗洛伊德的角度(没有证据表明普鲁斯特曾读过弗洛伊德的著作,因为后者的作品直到普鲁斯特临近离世之际才被译成法文)。普鲁斯特把无意识记忆的思想“升华”到了令人仰止的高度,比如糕点的味道,或是一些老旧楼梯的气味,不但可以让人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还能将当时整个的事情经历、感受以及想法生动地重现在眼前。对于许多人来说,普鲁斯特的洞察力之强大无人能及,另外的人则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言过其实(普鲁斯特总是处于毁誉参半的境地)。

普鲁斯特真正的成就在于他对洞察力的运用。他能够唤起童年的强烈情感,比如在书的开头,他描述了叙述者想要母亲能在入睡前亲吻自己的热切期望。这种在时间顺序上的来回往复使得很多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即普鲁斯特是在回应爱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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